Biden、Apple和TSMC的糾結(jié)三角

TSMC的Arizona工廠經(jīng)常被描述為是當下急需的全球業(yè)務(wù)多元化的必要條件。同時，Apple通過投資于美國“更強大、更光明的未來”扮演著愛國者角色。顯然，如果把這種情況當作現(xiàn)實來接受是幼稚的。真正的問題是，為了說服Tim Cook和張忠謀，美國政府將付出什么代價。

去年12月，TSMC的Arizona工廠舉行了揭幕儀式，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一個劃時代事件。

美國總統(tǒng)Joe Biden和TMSC最大的客戶Apple的Tim Cook都登臺亮相。這次活動表明了美國的政治意愿，以及全球最高市值公司Apple所具有的經(jīng)濟實力。許多人，包括TSMC的創(chuàng)始人張忠謀，都對中美經(jīng)濟紛爭發(fā)出了警告。

在Arizona建立一座芯片代工廠是一個很大的經(jīng)濟負擔。

全球化已死，TSMC的無奈

然而，在那天，91歲高齡的張忠謀從臺北一路飛到鳳凰城參加這次活動，卻說出了一番讓所有人都有些驚訝的話。他說“全球化幾乎已死”。

Globalization is almost dead. Free trade is almost dead. And a lot of people still wish they would come back, but I really don’t think they will be back for a while.

后來據(jù)中國臺灣媒體透露，沒有人，即使是出席儀式的TSMC高管們，也沒預(yù)料到他會如此大膽地在這么重要的場合潑冷水。

對于TSMC來說，它已經(jīng)掌握了在中國臺灣建立和運行全球最高效、先進的芯片代工廠的方法，在Arizona建廠是一個毫無經(jīng)濟意義的舉動。

張暗示，遷往Arizona是由美國政府的議程驅(qū)動的，而不是TSMC自己的商業(yè)戰(zhàn)略。如果是這樣，在后全球化時代，Arizona工廠的成功不會由TSMC獨自承擔。美國政府和TSMC的最大客戶必須為此買單。

也確實如此，如果TSMC是在“自由貿(mào)易”原則下做決定，那怎么會選擇在美國建廠呢？

張一直對美國試圖復(fù)興芯片制造業(yè)持批評態(tài)度。在4月份布魯金斯學(xué)會（Brookings Institution）的播客節(jié)目中，他稱美國的努力是“非常昂貴的徒勞之舉”。

在該播客中，張強調(diào)，TSMC董事長劉德音“在美國政府的堅持下”才決定在Arizona建廠。他補充說，“2019年我已經(jīng)退休了”。

張的懷疑態(tài)度既不是政治上的，也不是理論性的。他的觀點是基于在WaferTech中的親身經(jīng)歷。WaferTech是TSMC的子公司，1997年在Oregon成立。盡管多年來WaferTech一直在努力改善效率，張仍感嘆TSMC在Oregon制造的芯片比中國臺灣成本高出50%。張在播客中指出，即使今天美國和中國臺灣的成本差距也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地緣政治是核心

地緣政治和供應(yīng)鏈瓶頸等問題已經(jīng)大大改變了半導(dǎo)體行業(yè)的敘事和人們對自由貿(mào)易的看法。

Intel的Pat Gelsinger在宣傳復(fù)興美國芯片生產(chǎn)時經(jīng)常說：“在過去五十年里，全球地緣政治是由石油儲備的地理位置決定的。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里，芯片代工廠在哪里更重要，因為人類生存的方方面面都在變得更加數(shù)字化?！?/p>

美國對中國的態(tài)度，以及對中國對臺政策的擔憂，供應(yīng)鏈多樣性被反復(fù)強調(diào)。

這些政治問題的累積影響使芯片行業(yè)的高管們形成了一個被廣泛接受的假設(shè)，仿佛Arizona工廠就是解藥。

Cook在工廠開幕式上的講話中，無情地表達了樂觀的態(tài)度。

Today is only the beginning. Today we are combining TSMC’s expertise with the unrivaled ingenuity of American workers. We are investing in a stronger, brighter future. We are planting a seed in the Arizona desert. And at Apple, we are proud to help nurture its growth.

與此相反，張忠謀稱Arizona的工廠的揭幕卻是開始的結(jié)束（end of the beginning）。

他指出，“最初的浪漫已經(jīng)消失了，最初的興奮已經(jīng)過去了。”張?zhí)嵝汛蠹遥筎SMC在Arizona的大量投資在后全球化時代發(fā)揮作用，“還有很多艱苦的工作”。

成本差距

除政治因素外，業(yè)界的爭論卻沒有談及TSMC在亞利桑那州運營的經(jīng)濟可行性。

中國臺灣與Arizona的制造成本差距到底是多少？更重要的是，誰來彌補這個差距？

我們或許可以在TSMC最近季度的業(yè)績（2022Q4）找到線索。

在財報電話會議上，TSMC的CFO黃仁昭說：“Arizona工廠是根據(jù)客戶的要求做出的決定…… 因此，我們計劃建設(shè)N4和N3這兩個工廠。我們不能公開中國臺灣和美國之間的具體成本差距數(shù)據(jù)，但…… 成本差距的主要原因是建筑和設(shè)施的建設(shè)成本，美國工廠與中國臺灣工廠相比，可能要高出4到5倍。”

黃的聲明表明了兩個事實。首先，Arizona工廠似乎已經(jīng)獲得了Apple的保證訂單，Apple是TSMC的最大客戶。第二，無論如何努力，Arizona產(chǎn)的芯片將比目前中國臺灣制造的芯片成本高很多。

如果以TSMC的Oregon工廠為參考，我們也有理由合理估計Arizona的芯片成本將比中國臺灣產(chǎn)至少多出50%。

這就引出了一個問題，Apple究竟為什么愿意付出那么大代價，讓TSMC在Arizona生產(chǎn)芯片？這是愛國主義嗎？Apple是在擔心供應(yīng)鏈問題嗎？

即使后者是Apple的答案，Cook的整體戰(zhàn)略仍然是個謎。

他是否要求消費者為更加昂貴的iPhone買單？也許吧。但為什么呢？Cook很清楚，全球智能手機市場殘酷的價格競爭是沒有盡頭的。

Apple與TSMC的共同利益是什么？

談到Arizona工廠，Apple與TSMC的共同利益在哪里？

當TSMC在Arizona工廠揭幕儀式前宣布擴建計劃時，就很明顯可以看出他們的聯(lián)盟關(guān)系。除了建造將在2024年投產(chǎn)的120億美元的5nm工廠外，TSMC會把投資增加到400億美元，建造第二座3nm工廠，計劃于2026年開始生產(chǎn)。

Cook在Arizona工廠開幕儀式上發(fā)了一條推文：

如果沒有主要客戶的承諾來填補其產(chǎn)能，任何代工廠都不會冒然建新廠。Cook的推文表明，TSMC已經(jīng)獲得了Apple的保證承諾。

但是，Apple本可以采購更廉價的中國臺灣產(chǎn)的芯片，而顯然美國產(chǎn)芯片成本要高出很多，這對Apple有什么利益呢？

中國臺灣媒體的猜測是，Biden政府已經(jīng)向Apple承諾了某種形式的企業(yè)減稅，與目前國際上正制定的全球企業(yè)稅改革相類似。

這項改革被稱為一代人以來對跨境稅收規(guī)則的最大改革，由OECD指導(dǎo)，并在2021年得到了近140個國家的同意。它的目的是考慮到像Amazon和Apple這樣的大型數(shù)字公司的崛起，這些公司往往將利潤計入低稅國家。

據(jù)報道，改革的第一個支柱將擴大一個國家的征稅權(quán)，包括在該國進行銷售的公司的利潤份額，即使該公司不在該國。

去年7月，OECD在給G20財長們的一份報告中說，第一支柱的新時間表為簽署支持該支柱的多邊法律框架設(shè)定了一個嚴格的2023年中期的最后期限。這將使2024年成為新稅制的第一年。

盡管人們紛紛猜測，Apple可能在即將到來的全球公司稅改革中得到Biden政府的優(yōu)惠，但這個猜測還未得到證實。

TSMC的400億美元投資

TSMC不厭其煩地提醒美國政府，Arizona工廠的成本將遠超中國臺灣。

在向美國商務(wù)部提交的關(guān)于CHIPS Incentives Implementation的評論中，TSMC解釋說，較高的成本主要會來自監(jiān)管要求、大幅提高的工資、較低的生產(chǎn)力、較高的稅收和施工延誤。

TSMC表示，已經(jīng)采取了特別措施來應(yīng)對美國工程人才嚴重短缺的問題。

張忠謀在他的演講中說：

…… We hired almost 600 engineers here a year and a half ago, we sent them to Taiwan, and they were under training in Taiwan for one year to a year and a half.In the meantime, about the same number of Taiwan engineers underwent training in Taiwan also. So before we see a single wafer, we have more than a thousand people being trained.

TSMC正大舉投資，希望能產(chǎn)生實質(zhì)性的成果。TSMC Arizona的兩座工廠預(yù)計將創(chuàng)造一萬個高薪的高科技職位，包括4,500個TSMC的直接職位。完成后，Arizona工廠每年將生產(chǎn)超過60萬個芯片，總價值超過400億美元。

張總結(jié)說：

I came here specifically to see the end of the beginning and to wish TSMC the best, in the full expectation that we are going to have success. And it will be a very meaningful success as Mark has just said. And my dream lives. Thank you very much.